老媽曾告訴過我,算命先生說老爹您是晚子運,當我長大可以協助您的時候,卻已到了您將退休的時刻。當年您曾多次問我,要不要承接您的事業,但我就像有些小孩子一樣,希望能夠走自己想走的路,多次拒絕了您,當時的想法很單純,我希望能夠在假日與一般人一樣可以休假,一年只休息三天的工作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
我很慶幸小學的時候,每年暑假五專聯招登記時,能夠在台北工專門口賣報紙,高一寒暑假開始就能夠清早出門幫您整理客戶的報紙,然後再騎著腳踏車分擔您所送的一些訂戶,在您後來數次去大陸探親期間,接手您全部的早晚報工作,這些點點滴滴,該會是我這輩子最棒的回憶了。因為那些是我真正為了分擔老爹負擔而有的一段生活,還是難能可貴的一起工作。
在我有記憶以來,您一直都是很強壯的,曾幾何時,我忽然發現您的頭髮開始白了,皺紋也長出了許多。就讀二專的時期,您向三姐夫開口要了我生平的第一台電腦,後來又買了全新的印表機給我,當我第一次將報費收據列印出來,讓您交給大客戶後,您回來告訴我,客戶非常的驚訝並且讚賞。在那個年代,幾乎沒有幾個送報的家庭是能夠將報費收據以電腦列印出來的。那時候您的神情帶著驕傲與喜悅,那個時候我是第一次覺得我長大有用了,並能夠讓您在外以我為榮的感覺,能讓您在客戶面前很有面子,這是身為人子的最大喜悅。
退伍後再度拒絕了您承接衣缽,看的出來您是很失望的,我就像許許多多剛退伍的男孩子一樣,退伍後只想著一心賺錢,想努力改善家裡的生活,第一年上班雖然月薪不多,但我也像其他姊姊們一般,保持良好的傳承,全數繳給了老媽。這一年,您買了我生平的第一輛摩托車給我,我很認真也努力的學習電腦這行業的相關知識。隔年過年後,我就開始創業了,當我多次不眠不休只為了隔日出貨,您在深夜時刻告訴我,要我早早休息睡覺,那時候從您的眼中看到不捨的神情,並且告訴我,錢很多的,永遠賺不完的,身體健康最重要。
在那輝煌的四年間,常告訴您可以退休了,不需再出門送報,但您總是以人要運動,並且送的份數也不多為由,繼續的送著。爬的高跌的也深,如同一般的年輕人般不會守,垮的時候並無存款,也像其他人一般,總希望能夠再爬起來,後來,窩在家中的半年間,並沒有讓我餓著。
當我再次投入職場後一年,告訴您公司將派我去上海開拓新市場時,看的出來您是很開心的,並且要我別擔心老媽的反對。在上海工作的那一年冬天,從姊姊那邊得知您生病住院,當時離返台假尚有一個多月的時間,與姊姊掛完電話後,我暗自在宿舍流淚,這是我退伍後第一次如此難過的一直流淚………。
調回台灣的那一年,某日早上,趁著您和老媽剛吵完假的時候,我告訴您我要結婚了,然後就出門上班去,當日下班回家後,您問我早上說的是真的還假的,在您確定是真的時候,看的出來您非常的開心,您在台灣唯一的兒子要成家了,這事自我退伍後就年年催促、時時提醒的事情,終於有了結果。當年您已經高齡78歲了,竟還與我一起奔波至大陸提親,可見您那時是非常快樂的。幾個月後,在台北婚宴時宴客的桌數,超過您當年在台獨子滿月酒的桌數許多時,您頻頻告訴姊姊們不簡單啊,那時候我從您說話的眼神中得知,除了高興在台灣的獨子終於結了婚,並且以賓客數來確定兒子在社會上做人處事的成果,認同我已經真正的長大成人了。
何時開始的?我不記得了,前年的某一天,您已不在我上班將出門時提醒我別忘了帶手機,接著沒多久,您就常常出門跌倒、無法分辨日夜,沒多久……在老媽自顧不暇,我又無法全天在家照顧您的狀況下,與眾位姊姊們商量後,不得以只好將您送至安養院,當時從每週三四次的探望,到後來一個月只有一兩次,隨著您越來越不認得人,去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………但是,幾乎每一次從安養院下山,都是帶著淚水,捨不得的心情離開………。
終於在安排好家中一切設施後,今年中將您接回家了,就如同我與三姐的對話內容,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該將您接回家?這樣子做是不是真的對您是最好的?我並不在乎看護的每月高額花費,我也不在乎揹上揹下的帶您去看病,我只希望您能好起來,就算您不認得我了,就算您無法下床行動,就算您無法自理生活,我只希望您能好起來,不用藉助鼻胃管進食,不需常以氧氣輔助呼吸,那驚恐的表情不再出現。當我和大姊一起帶您至安養院時,您那時在車後座恐慌與無助的神情,我這輩子永遠永遠無法忘記。